2月24日,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之余,马来西亚各界人士又迎来了另一则重磅消息:现年94岁的首相马哈蒂尔(Mahathir bin Mohamad)突然辞职,其麾下也退出执政党联盟。
马哈蒂尔发表了仅有两行字的声明,称已在下午1时知会马来西亚国家元首阿卜杜拉(Tengku Abdullah)有关他呈辞的决定。
马哈蒂尔所属的政党土著团结党(Bersatu)也宣布退出执政的希望联盟(Pakatan Harapan)。他将担任过渡首相,直到该国有新首相为止。
马来西亚多名政治人物在2月23日举行秘密会议,引发各界关于“变天”的揣测,首相马哈蒂尔随即在24日宣布辞去官职和党职,震惊各界。马哈蒂尔辞职前短短几个小时内,马来西亚政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2月23日
马来西亚公正党署理主席阿兹敏与数名议员上午在吉隆坡喜来登酒店举行秘密会议。据了解,公正党主席安华对此并不知情。
来自土著团结党(Bersatu)、巫统(Umno)、伊斯兰党(PAS)、砂拉越政党联盟(Gabungan Party Sarawak),以及沙巴复兴党(Parti Warisan Sabah)等六个政党的政治人物也被目击出现在喜来登酒店,引发外界猜测,阿兹敏派系与六党联合组成新政府。
阿兹敏派系里的一名议员表示,当晚将宣布新联合政府,取代目前执政的希盟。
外界猜测马哈蒂尔当晚将在喜来登酒店举行记者会,但遭到马哈蒂尔新闻团队否认。
马来西亚前副首相安华在社交媒体Facebook开直播,扬言自己遭到背叛。
2月24日
安华按照原定行程在早上9点30分前往首相署与马哈蒂尔会面,但马哈蒂尔没有现身。
马来西亚副首相旺阿兹莎、财政部长林冠英,以及国防部长莫哈末沙布原定在早上11点与马哈蒂尔的会面也取消。
安华、旺阿兹莎、林冠英与莫哈末沙布在10点30分离开首相署,前往马哈蒂尔位于雪州史里肯邦安(Seri Kembangan)的住家。
林冠英被目击在12点16分离开马哈蒂尔住所,他指出,与马哈蒂尔的会谈“过程非常激动”。
安华和旺阿兹莎则在12点25分离开,安华表示“与首相会面感到满意”。
马哈蒂尔在下午1点向国家元首苏丹阿都拉递交辞呈。
公正党宣布开除署理主席阿兹敏,以及副主席祖莱达。
土团党主席慕尤丁宣布退出希盟,意味着希盟失去26名土团党国会议员。
以阿兹敏为首的11名国会议员宣布退出公正党和希盟,在国会组成“独立集团”。
马哈蒂尔辞去土团党总主席职位。
安华揭露,马哈蒂尔的名字遭到部分公正党党员和其他政党领袖滥用,他也曾恳求马哈蒂尔不要辞职。
林冠英指出,民主行动党将在今晚希盟主席理事会会议上,提名马哈迪继续出任首相。不过,会议后来改期至明天,时间和地点未定。
伊党总秘书达基尤说,国阵和伊党获得129名国会议员的支持,可以组成政府,并表示会在下午5点觐见国家元首。
国家元首接受马哈蒂尔的辞呈,并决定委任马哈蒂尔为过渡首相,直到委任新首相。
马哈蒂尔辞职前曾委任执政党联盟希望联盟主席,前副首相安华之妻万·阿齐扎(Wan Azizah)出任代首相,马来西亚也意外地迎来了第一位女性国家领导人。
但颇具戏剧性的是,当天晚些时候,马哈蒂尔就再次被委任为临时首相,并在新首相被推选出来之前,继续“负责管理国家”。而马来西亚议会推选出的下任首相仍如无意外,恐仍将是马哈蒂尔本人。
马来西亚媒体认为,马来西亚的政要大都知道马哈蒂尔此番究竟想干什么,安华本人就已在23日得悉情报时高呼“自己遭遇背叛”:
很显然,马哈蒂尔的辞职显然不是’激流勇退‘,他更不太可能把该职务交给当年与他订立“交权约定”的安华。相反,这位宦海沉浮一生的老人可能还要再次表演一场借结党与退党等手段夺取政权的好戏。
1. 安华与马哈蒂尔的复杂联系
早在马哈蒂尔第一次出任马来西亚首相时,安华在此期间以副手的身份在他身边工作近5年,一度被外界视为其接班人。安华和前首相纳吉布(Najib Razak)一样,都曾为马哈蒂尔的“徒弟”。马哈蒂尔与安华由师徒关系变成政敌,之后再变成战友。
马哈蒂尔和安华在1998年亚洲金融风暴时出现意见分歧。两人在如何应对危机一事上各持己见,再加上安华主张改革,导致他们陷入权力斗争之中。安华1998年被马哈蒂尔革职,翌年因多项罪名入狱。他一直坚持认为这是出于政治动机。
安华的4年的牢狱生活在2004年结束。但他2013年又再次入狱。他说这是为了阻止他领导反对派。安华在2013年在大选中曾挑战纳吉布,最终得票领先3个百分点,只是所得议席不及对方。纳吉布在任期间,安华第二度入狱。
马来西亚首相马哈蒂尔(右)与前副首相安华是马来西亚政坛两大重要人物,两人关系曾彻底破裂,亦有相视而笑的时候。图为2019年11月23日,两人在马来西亚出席一个记者会时的情形。(图片来源:路透社)
两人由政敌再变成盟友的契机,是马来西亚前首相纳吉布(Najib Razak)在2015年卷入一马发展公司(1MDB)的洗钱案。马哈蒂尔因不满纳吉布退出当时的执政联盟最大党巫统(UMNO),他另起炉灶成立土著团结党(Parti Pribumi Bersatu Malaysia),加入安华领导的希望联盟,并替仍然在囚的安华出战大选,最终在2018年赢得选战。当时马哈蒂尔承认解雇安华是错,亦为自己任内的过失致歉。安华则呼吁选民支持马哈蒂尔。
两人一度为了共同目标结盟,然而从他们的经历看来,政坛未必有永远的盟友,两人在权力倾轧中关系再度破裂。
2. 马来西亚媒体:马哈蒂尔不用再做承诺
而随着马哈蒂尔先退出土著团结党,接着该党宣布退出希望联盟,马来西亚政局的连锁反应就已经发生。安华麾下的人民公正党虽发觉势头不对,在当天紧急把该党署理主席、倍受马哈蒂尔青睐的阿兹敏(Azmin bin Ali)扫地出门,但此举已无法阻止后者带领部属出走。
当天晚些时候,希望联盟中的国家诚信党也宣布支持马哈蒂尔成为首相,至此,从2018年大选后一度取得政权的希望联盟在马来西亚下院的222席中只剩下102席,无力维持相对多数,其政府基本已告终结。
其实,也就在2月23日时,有关马哈蒂尔解散希望联盟的传闻就不绝于耳。而马哈蒂尔试图重建政府,拒绝交权给安华的意图也跃然纸上。
根据马来西亚政界消息人士2月23日的传闻,马哈蒂尔已在马来西亚下院的222名议员中得到了包括巫统的35名议员、马来西亚伊斯兰党的18名议员以及从希望联盟中剥离的土著团结党的25名议员,以及人民公正党的十几名出走议员的支持。
在部分无党派人士也有迹象转投马哈蒂尔之际,支持马哈蒂尔的议员有望在下院过半数。这样一来,对两年来一直要求马哈蒂尔信守承诺,尽快交权的安华一派来讲,他们将惊讶地发现,马哈蒂尔自2018年以来的所有“交权约定”可能都将化为乌有。
当下,马哈蒂尔只要能整合其身后的政治派系,将其转化为一个执政党联盟,那么他就有望在辞职之后再次通过议员提名方式第三次成为马来西亚首相,又或是交棒予自己更为认可的接班人。而这一次,他就不需要对安华再承诺什么了。
3. 重演的历史:同样的事一定会再度发生
马哈蒂尔粉碎安华的希望联盟,并另建新党的做法可能超出了绝大多数马来西亚观察家的预料。
在2019年时,很多观察家还认为“马哈蒂尔的时间不多了”。尽管美国智库“欧亚集团”(Eurasia Group)认为,马哈蒂尔“看起来比他的大多数内阁成员更有活力”,但他们也认为马哈蒂尔的健康堪忧。
因此,更多人仍倾向于这样一种观点,即便马哈蒂尔不会交棒给安华,他或许也有可能将继任者定为自己在安华身边布下的暗桩,即阿兹敏:
马哈蒂尔就用实际行动向外界证明了他年虽94,胃口却不减当年。
马哈蒂尔的意图是有预兆的。在2018年下半年时,马哈蒂尔及其土著团结党势力在希望联盟中,位于安华领衔的人民公正党和民主行动党之下,这显然令马哈蒂尔颇感不适。考虑到该党的基本面是马哈蒂尔2015年退出巫统之后亲自带出的家丁部属和青年干部,因此,马哈蒂尔已经开始了对沦为在野党的巫统势力的吸收与再整合过程。
而对熟悉马来西亚历史的人来说,马哈蒂尔在1987年就做过这样的事。他在1987年巫统党选风波期间,眼看着有40多年的组织因“非法”而解体瓦解,并无挽救之意。相反,他转而以此前代号“巫统A队”的亲信在1988年建立了“巫统(新)”党,并通过改名继承了旧巫统的经济与政治资源,并由此确立了其执政二十多年的基础。
相比之下,2018年时的巫统因前首相纳吉布的1MDB风波而一蹶不振,这使得2018年时,48名巫统议员中甚至有40人计划投入土著团结党门下。
但马哈蒂尔终究没有选择这种合并式的合作,他仍维持了巫统的组织架构,确保了潜在的政治资源,加之他在安华的党内也有以阿兹敏为首的一支奇兵,这就让此后的事情变得可以预料起来,以至于唯一的问题仅在于马哈蒂尔本人的健康状况。
4. 与新加坡的“高铁风波”
对于马哈蒂尔,近年来让新加坡人印象最深的一件事:马哈蒂尔在2018年上任伊始便宣布,取消连接吉隆坡和新加坡的新隆高铁项目,并会与新加坡政府商讨所需赔偿!
这条由马来西亚前首相纳吉布政府拍板、与新加坡政府落实的新隆高铁全程350公里,连接首都吉隆坡和新加坡,预计2026年通车后全程只需90分钟,既方便两地民众来往,亦象征星马关系友好。但早在马哈蒂尔仍未宣布参选时已经扬言要检讨星马高铁的成本与效益,质疑它不划算。
上任后他言出必行,先向英国《金融时报》表示要叫停新隆高铁,更召开记者会最终公布这个决定。马哈蒂尔上任后,重新审视多项大型建设项目,借此削减国债。他周一公布退出新隆高铁项目的决定,他又指出,需要向新加坡赔偿5亿令吉:
我们要放弃部分非必需的项目,例如高速铁路。这个项目花费1,100亿令吉(马来西亚货币),但不会为我们带来半分钱的回报。
马哈蒂尔的前任纳吉布早已跟新加坡签了合约,新隆高铁由两地政府共同兴建,当然不是马来西亚可以单方面说了算。而马哈蒂尔不惜毁约,宁愿赔钱,也要刹停这个即将招标的基建项目。
他的前任纳吉布政府当然有做过经济研究,并宣传新隆高铁可以带来7万个就业机会、带动沿线城市发展等。但另一方面,马哈蒂尔却指出高铁造价高达1100亿令吉,认为“一条不长的铁路耗费巨大”,对马来西亚没有好处:
大部分都是令首相更加受欢迎,但成本却是数以十亿计。
为了重整财政,马哈蒂尔双管齐下。在内政方面,马哈蒂尔在《金融时报》的专访中形容,马来西亚政府已经腐败不堪。同时,马哈蒂尔刚上任扬言会检讨多个与外国政府合作的项目,检视他们的成本效益。马哈蒂尔批评纳吉布任内的多个合作计划都是不必要的,只为个人民望。事实证明他上任两年多来确实也这么做了。
此外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在接受《金融时报》专访中谈到和新加坡的关系时,马哈蒂尔坦言新加坡人可能与马来西亚人一样,已经厌倦同一个政党由独立至今一直执政,希望国家会出现改变。马哈蒂尔以反贪旗帜主攻纳吉布的内政管治,外交立场着墨不多。但马哈蒂尔任内与新加坡关系疏远,与李光耀不睦,也是人所共知。
如今,关注此事的分析人士和观察家们或许会看着马哈蒂尔的行动,进而想起《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的名句,即一切伟大的世界历史事变和人物,可以说都出现两次。这一结论在马来西亚的伟大人物,敦马哈蒂尔·穆罕默德医生身上,想必也是适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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